Sunday, February 10, 2008

智福双全


人人称我为 “老鼠”,但较喜欢人家叫我“耗子”,如此才能衬托出我的书香气质和走非主流路线的个性。我和其他鼠族不同,他们总爱到处乱混,惹是生非,无聊!我只爱书本,只有它的香味儿才能吸引我。哦,千万别误会我口痒,想磨牙而去破坏书籍,这点我真的要慎重说明!我只是想看一看那些才者的智慧,却每次遭人误会,都怪我的族群名声不好,破坏市场。


提起名声不好真是一把鼻涕一勺泪,已成不变的事实,要怪就怪老祖宗种下的因。我说他啊,可真是被名利冲昏头,竟利用了牛大哥和猫姐姐对他的情谊,趁渡河时将猫姐姐从牛大哥的背上推了下去,要到达终点时又背弃牛大哥,独自跑到终点,得了地支第一位又如何,丧失朋友,遗臭万年。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,做鼠的应该善用天赋的智慧,脚踏实地,虽然天距离头太远,顶不到,做事也要有仰望天空的勇气,问心无愧,不耍心机。


唉,吾虽出淤泥而不染,却仍逃不过公众的白眼,沦为蛇鼠一窝之物,卷入“老鼠过街,人人喊打”的惯例。脑袋还记得蛮清楚的,前年我住进一栋双层排屋,其他住在内的都是大专生,所以很高兴能够沾一沾读书人的光。跟他们相处一个月后,才晓得这班现实的现时人可妄称“求学者”,全都是为了一纸文凭而读书,课外读物少得难看,求学仿佛像煮即食面,快熟快吃,填饱肚子就算数。幸好,我不是一竹竿打一船人的那类型,住在楼下单人房,经常孤立的那一位可不是鼠目寸光的学生(太气愤了,这个成语竟然把老鼠笼统化了!我要再次声明,我跟其他老鼠不同,况且我眼光可远着呢!),他房间里可藏了很多很多很多书,大部分都该属于延伸读物吧,简直像个在进行整理中的小型图书馆。当我第一次瞥见他的房间(书库?)时是刚好他关门的那一秒,我就决定要在他那儿呆上。由于他很少足出房门,门缝又用布封密了,所以要拜访他的难度实在高得很。我守在他房间对面的厨房,在一个不起眼的旮旯洞等待时机。凌晨四时,他醒来。他打开房门走出来的刹那,我两只前爪在洞边一爬,便快捷地朝我专注的焦点奔去,不料,他比我更胜一筹,“啪”的一声,把门关上了。我见情况不妙,赶紧打退堂鼓,一把劲跑回厨房。


四周的氛围在紧张过后沉默下来。一会儿,只听见隔壁的盥洗间内传来了抽水声,灯光也随后熄灭,又余下厨房奄奄一息的昏黄灯光在发愁。我不敢铤而走险,因我的行踪已被他发现,爸妈也每次叮咛我切记:平静的水面别以为没鳄鱼。我在洞里静观其变大约有两小时,直到感觉安全,左顾右盼方走出洞外窥探,结果发觉他的门半敞着,心中亢奋无比,便一股脑儿直冲。就要抵达目的地,霎时,他从盥洗间门后闪了出来,只见一个圆口的捕鱼网向我扑来,我出尽力气,在网的边缘逃出生天,直冲客厅沙发底的鞋盒堆里躲。喘死我了!那时我连呼吸都憋着,怕惊动了他到沙发那儿大搜索。我没后悔去经历这样的一个冒险行动,毕竟晓得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,更何况是耗子求学。


那次的
A行动之后,我也不再想来多个B行动,确实太危险了。不久,由于他的房间已不能再容纳更多的书,他就把一些书籍挪到客厅的一个角落,哈,这倒是我的小小福气!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都会在这书堆里看书,沈从文的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》、胡新生的《中国古代巫术》、李零的《丧家狗》、张爱玲的《惘然记》、Michael Cunningham的《The Hours》、J.K.罗琳的《哈利·波特》……我都略懂一二,遇及不懂的词汇,我通常会溜到附近的书局去问“不说话的老师”,但最近我遇上了阅读困难,JRR Tolkien的《The Lord Of The Rings》和《文渊阁四库全书》搞得我头昏脑胀。哼,不用紧,只要功夫深,铁杵磨成针!


接下来,我们换个焦点,谈谈我的家庭和家乡,利物浦。爸爸很老,白胡须长得很茂盛,妈妈很年轻,经常都唠叨爸爸去修胡须,但他习性邋遢,懒得理自身的边幅,总是让妈妈帮他修胡子。这对老夫少妻生下了我们十二个兄弟姐妹,我呢,排行最小,所以在我前面的一个个哥哥姐姐常说我童真未泯。表面上看来,我蛮在意这种对我不尊的形容,实际上
……嘻,我还挺喜欢这种形容的。倘若我永远长不大,那该有多好,至少不会知道那么多社会丑陋的事情。


在利物浦,我从小就爱流连
Williamson Square,一个休闲的广场,购物商店、书店、快餐店、咖啡厅、餐厅都集中在附近。那儿有一个喷水地带,两排的喷水呈半椭圆形,一左一右,似双翅膀。每逢夏季,很多小孩喜欢在那儿嬉戏,淋得浑身湿漉漉的,乐不思蜀。靠近傍晚时分,人流比较稀疏,我也喜欢在那边钻几回,晚点儿,喷水器关了,我才泡书店。谈起书店,那儿附近就有两三家,其中一家是卖二手书的,还有二手光盘及黑胶唱片。偶尔,我会兴致勃勃地跟随人群闯进巴士和地铁内兜圈子,闲暇之余,也趁机“八一八”人类的动向。在巴士、地铁内,随手握着书、报纸阅读是司空见惯的事儿,或许因为如此,家乡的人儿特别好看,印证了“一日不看书,面目可憎”这句俗语。


众多兄弟姐妹中,我是最爱读书的,所以他们都当我是异类,还称我“书呆鼠”或简称“呆鼠”。二姐对读书鼠似乎有莫大的偏见,她常对着我说,她遇过的读书鼠当中,大多都是蛮族,谈不上什么“知书识礼”,还说我迟早读到走火入魔,我就劝她别把读书鼠笼统化,她老是不听。有一次,她回到家,脸色有点异样,跟她说话很多时候都没答上,猜想她心情闹别扭,或许在外觅食累坏,不想言语;第二天,她对我说,读书鼠应把书中智慧活用于生活,不然也是徒然,还叫我垫高枕头想想。那时我就怀疑是否她的变色与我有关,但思前想后总摸不着头脑,起初想开口问她,却觉得怪怪的,毕竟和她姐弟一场,没理由我有过错她会拐弯抹角。我胡乱地摆了摆头,似乎想把脑袋瓜甩掉,告诉自己别想太多。对于我这不善辞令的耗子而言,“
Communication”这个字是最费劲儿的,倘若这只有一个演绎方式,表达的情绪也就不会费解或被误解了。毕竟“一样米养百样人(在《新绿林传》里好像这么写道)”,所以读书根本不是唯一塑造人格、鼠格和思想的途径,也要视其本性及影响着的整个大环境,我想,大概“本性难移”也是因如此吧。咦,怎么说着说着,竟说起道理了,我这算是学以致用吗?应该是吧……


在利物浦过了二十一年后,我向爸妈提出要出国看世界。经过家庭会议,又经过三重一对一面试:爸爸对我;妈妈对我;大哥对我,再来一个由大哥和二姐指导的“防御人类术”课程后,我终于出关。我躲在飞往热带国家的飞机头等舱内的一张皮革椅下,感受首度升空,像个乡下佬进城,大惊小怪,感觉很
relax…… Ops,我这叫污染华语了吧(又华又英参杂在一起,简直不像话)!对不起,我会改正我语言上的恶习。


十多个小时空中飞行后,我抵达目的地。起初,对于语文不通颇有顾虑,但看到机场指示牌有自己熟悉的语文,满怀高兴。我在人群中谨慎地穿行,仿佛走了很长的路,来到一家便利店,瞄到布告栏上一张“有房出租”字样的张贴。这张张贴在我眼中之所以突出,是因在旁的全是以英文传达讯息,唯独这张是华文,我就选定了它。我记起它的地址,等到深夜便悄悄地进入书局去寻找该区地图,以确定它的所在位置。当我弄清楚这栋房的方位时,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。即使很累,我硬提起精神,继续上路。经过大半天的到处搜索,终于皇天不负苦心鼠。


光阴荏苒,我在这栋双层排屋已住上了两年,我已中了书堆香的毒。一天下午,正当我在客厅的书堆里熟睡时,模模糊糊听见楼上传出收音机的声音:
……在吉隆坡工作的翔宇,要点以下这首歌给在家乡的父母,祝他们身体健康,鼠年快乐。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收听周璇的“合家欢”。走遍了万水千山,尝尽了苦辣甜酸,如今又回到了旧时的庭院,听得了燕语呢喃,孩子你靠近母亲的怀抱,母亲的怀抱温暖……霎时,我感到脸颊发热,这股热慢慢地凝聚在鼻子,变酸,然后蹿升至双目,眼睛受到酸的刺激,发烫,哭了。啊,我已离家两年,家人还好吗。每年的除夕夜,团圆饭后,我们一家大小都会到“中国城”去看功力十足的踩高桩舞狮,好不热闹……回忆像幻灯片一样在我脑子里不停地播放。我起了身,对自己说:“我今年要回家过年。”


在我忙着计划回家过年的当儿,我要祝大家新春进步,鸿运当头。虽然属鼠的朋友今年适逢本命年,冲太岁,但我相信只要刻苦耐劳,万事皆可迎刃而解,福气连连,当然,不时为脑子进补,才会智慧满满,美貌迎人!好啦,下回有故事再跟你们聊,
I’ll be back……哦,我又犯上了恶习,抱歉,从这一刻开始,有劳大家经常给我提点,我定能把它甩掉!


书读得越多而不加思考,你就会觉得你知道得很多;而当你读书而思考得越多的时候,你就会越清楚地看到,你知道得很少。— 伏尔泰


《东方日报》〈东方文艺〉,2008年2月17日(上),2008年2月24日(下)。



Thursday, February 7, 2008

点点红色挂高空


新春是红色飘扬的季节。因为“年”的传说,红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华人吉祥、喜悦的象征。仰望天空,红似乎侵入了蓝的世界,人儿因此为观红而欣喜。红是如此地在心中扎根。在想,倘若红并非是流传下来的幸运颜色,它依然会受到重视吗?

2008年1月,摄于吉隆坡天后宫;《东方日报》〈摄·界〉,2008年2月10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