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day, December 29, 2014

2015重头戏 “魅力150”



差不多每一年我都会开文字派对,邀请一些朋友和同事玩文字游戏,鼓励文字创作,并享受创作的。今年岁末,我要让文字更有价值,邀大伙儿玩微型小说,一定要以150(包括标点符号)来完成,其中一篇当选的微型小说的作者将获现金150令吉。在六篇作品中,我选出了四篇作品,将在2015年连续三个月张贴在《豪情迈意》。下个月开始的“魅力150”所带给大家的


Monday, December 15, 2014

将爱彩在白雪上



        Photograph by Hao Mai


客厅只有闪烁的彩光,是从摆在角落的一棵约七尺高的圣诞树那儿散发出来的。树上有圣诞老人,坐在麋鹿拉着的雪橇;拥有慈祥笑脸的天使,头上戴着光环,手中持着能让愿望实现的棒子;穿着小丑衣裳的青色大笨象,骑着单轮脚踏车大显身手;手拿着小圣诞树以及礼物的两兄妹,戴着绒织帽,身穿寒衣、围巾、靴子,笑容可掬;不同颜色且发亮的圆溜溜彩球…… 有一颗银光闪闪的星星在树梢搁浅,尽显独特。树下摆放着礼物盒,不会溶化的微笑雪人也伴在旁。门挂了个圣诞环,环中央还有个铃铛。

睡房内的桌灯亮着,紧闭的玻璃窗外是一幅雪景图,夜色添上了飘雪,感格外寒冷。翔宇的钢笔尖在一张张圣诞卡上滑动,在寂静的空间发出清脆的摩擦声。一句句要寄回家乡给老师和朋友的祝福,欢愉中夹杂着时节如流的感慨。回想过去,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家乡过节。自从双亲逝世后,他连老家的房子也变卖了,结束了手头上的生意,决定离开那睹物思人之地,到巴黎去过自己的生活。他尝试把怀念的挂图弃留在卖掉的房子,却在不知不觉中把它们携带了过来。往事总叫人难以忘怀,像一个沉重的包袱附在肩膀上,久了便会感痠。与家人度过的岁月毕竟是最温馨的,但另一方面,他也极度讨厌当时他为圆父母心愿而修读的工商管理,之后,还成了位俗透的,在商场打滚的生意人,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,却要在父母面前装幸福,让亲戚朋友赞他年轻有为。如今,他无须再为父母而活,放心地追求梦想。在巴黎修完服装设计课程后,他终于如愿以偿,在一家规模挺大的公司当服装设计师。这一切实在太梦幻,有时他真的难以置信自己是如此走过来的。

凝视吊在窗棂旁的圣诞袜子,翔宇的思潮犹如跟随白雪飘回家乡,回到很多年前吊在自个儿睡房内的圣诞袜子。还记得,那只大袜子是冬青色的,印有圣诞花图案。自他晓得圣诞老人的故事后,每逢圣诞节,他一定会把它吊在窗边,因为他坚信圣诞老人会乘着麋鹿拖的雪橇来到热带雨林的国家,从天而降,把礼物放在里头。所以平安夜他特别早睡,因他懂圣诞老人是不爱给人发现的,不早睡很可能礼物就会泡汤。清晨醒来,他总是紧张兮兮地把小手伸进袜子取礼物,往往袜子太深,手够不着,就索性把袜子拿下,然后再向礼物进攻。中学时期的一个平安夜,他突然心血来潮,想看一看圣诞老人的模样,于是,他在半夜留了一条细缝给躲在眼睑下的眼球窥视。结果让他发现,有两个“圣诞老人”在深夜蹑手蹑脚地从房门进来,放礼物在袜子里后,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。他从没向父母提及此事,因他仍然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,只不过圣诞老人是无形的,活在深爱他的人身上。直到他念大学时,“圣诞老人”已不再送礼物给他,却以红包取代。当时,他作弄双亲问道,怎么圣诞老人也懂得封红包呀?双亲回答,你以为西方人不晓得中国文化吗?更何况是神通广大的圣诞老人。

“不知今年圣诞老人会来派礼物给我吗?”翔宇望着窗外的飘雪想着。接着,他用舌尖舔了舔信封口,把最后一张圣诞卡给封上了,然后把桌灯关掉,躺在床上便呼噜呼噜地大睡。看他熟睡的样子,似乎几百年没睡过一个好觉。

翌日,他迫不及待要把圣诞卡寄出去,对于他而言,此时寄出的话语,有如与久别的师友们见面了,闲话家常。醒来也没望一望墙上的时钟,没多久,他便在门边的挂衣架上取下寒衣、手套及绒织帽,边穿上边开门,像赴一场快要迟到的约会,有点儿狼狈,弄得门上的圣诞环铃铛也叮当叮当地作响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圣诞卡放在寒衣内的兜儿,还重复查看了几遍,深怕它们被弄皱。外头的白雪轻盈地飘下,无拘无束地游遍各个角落,累了便躺下,与其他同伴相遇。“非常难得,今年巴黎的圣诞节下雪了,唉,可惜她却去了别处做服装表演。”走在 Des Champs Elysees 大街上,踏着雪的当儿,他忽然很想念她,她的容颜浮现在他脑海里,令他差点没察觉街道是格外的冷清,两旁商店是还未开始营业的。有一对老年夫妇携同一只戴着红色毛线帽的小狗散步,经过他身旁时,还跟他打了声招呼。他回过神,看了看腕表,心里暗笑,“才八点钟,难怪街道还未热闹起来,邮局也肯定还没开!”

他走到附近的咖啡厅,叫了一杯冒烟的cappuccino,坐在外面伞下的座位等待时间的呼唤。咖啡厅内传出了他久没听见的Celine Dion的圣诞曲子“…… Another year has gone by/ And I’m still the one by your side/ After everything that’s gone by……” 随着歌声的飘扬,他凝视着不远处的凯旋门,刚好有一些游客在它面前拍照留念。犹记得那一年的十二月,刚好学院期末考试完毕放长假,他和她来到巴黎度假,夜晚在凯旋门拍照时,他坚持要到另一面去拍,因他特别喜欢那一面的“战争与和平”的雕刻。由于她嫌越过车流紧密的马路蛮费事,始终不肯答应他过去,他二话不说便抱起她,在车与车之间似箭地穿行过去。那时她拼命地喊,他却拼命地边跑边笑。他们在凯旋门亲吻的那一刹那,天空降下了第一片雪花。

…… And we’re still holding hands when we’re walking/ Acting like we’ve only just met……”那首熟悉的圣诞曲子仍在播着。他从黑色高领毛衣遮掩的颈项脱下吊着小玻璃瓶饰物的链,然后把瓶盖掀开,装满了一小瓶的雪。他忘了曾在哪儿听过:只要把雪装在瓶子里,替白雪彩上你和亲人最喜爱的颜色,之后把瓶盖关紧,你和亲人的爱将永恒不变。

回到家,翔宇除去着凉的黑靴子,直走进房把门关上,如同惹上了自闭症。他在彩色箱里取出紫色与粉红色,用水彩笔蘸了紫色,轻轻地点了点在瓶中的雪。颜色渐渐往下游动,从雪的表层渗透内部,沉淀的同时也在扩散,似爱般,一旦被注入体内,将逐渐蔓延整身,变成根深蒂固,永不磨灭。他再用水彩笔蘸粉红色,刚要接触雪的表面,粉红色像被磁力吸引般,从笔尖自行溜了进去,与紫色结合。他仿佛看见雪中的彩色流体化成他与她拥抱的体形,紫是他,粉红是她。他把瓶盖紧,挂在圣诞树树梢上的希望之星。

圣诞树的彩光在闪着,时间在光里一掠而过,把平安夜送到他的身边。“…… Silent Night/ Holy night……”外面传来唱诗班的歌声,“…… All is calm/ All is bright……” 在厨房煎着牛排的他也跟着哼了几句,声音含有伪装的快乐。他在饭桌上点燃了蜡烛,倒了杯红酒,勉强地要自己的胃口容纳那块八成熟的牛排,猛把高脚杯内的红酒往肚子里灌。蜡炬因他的孤独与思念而感伤,大滴的泪水不时流淌。用完了草率的圣诞晚餐,他感到一股热气从脖子升上脸颊,头有点疼,连餐具也没清理,就意兴阑珊地回寝室摆了个“大”字形睡了。

晨曦透过网眼纱帘,催促他醒来享受圣诞节早晨的那份朝气。他与睡意僵持了约十分钟,终于成功驱赶它,睁开被石头压着的双眼。他第一眼就望去吊在窗边的圣诞袜子,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的身躯立即从床上爬起来,朝窗的方向走去。到了书桌前,他却裹足不前,连伸手触碰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圣诞袜子也没勇气。他不敢承受失望的残酷,即使他已经晓得圣诞袜里不可能会有任何惊喜。他深深吸了口气,挺直胸膛,伸直了右手,像蜗牛慢慢地靠近袜子…… 突然,眼前一黑,一双柔软的手掌紧贴他的双目。

“哈哈,快松手吧,我知道是你,方晴铃!”

“真没趣,可否找一次猜错?喏,Merry Christmas!”她把礼物递给他,深红色的盒子上打了个青色的蝴蝶结。

“怎么回来啦,不是有服装表演吗?”

“因为太想你,所以推掉了。”她把双手套在他的脖子,他把双手围在她的柳腰。几秒钟后,他说服了自己去相信此刻的实在感。

“我的圣诞礼物呢?”她定着明亮的眼珠子看他。

“你不是已经抱着了吗?”

“臭痞子!”

“就算是,也是个高档的痞子,不然你也不会嫁给我。”

“呃,别亲我,你还没刷牙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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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爸,妈妈,你们最喜欢什么颜色?”五岁的翔宇问道。

“我喜欢红色,而你爸爸喜欢蓝色。怎么这样问呢?”

“因为我要把我最爱的人的最爱颜色,涂在这片雪花上。”翔宇拿着刚剪好的大雪花说道。“它是一片爱的雪花!”

在旁的双亲都笑了。


《东方日报》< 东方文艺 > 20071223日和200816

这是我刚从英国回到马来西亚写的圣诞小说。如今翻出来再阅读,陈旧的记忆仿若被翻新。阅读时,我顺便修了几个字,在此重贴。祝大家有个美丽的圣诞节。

Monday, December 8, 2014

天外




他每天的梦境在闹钟响起时结束。

起身后,他洗澡。在镜前,他整理仪容。吃早餐后,他穿皮鞋。上了车子,他启动引擎。踏入公司,他开始打战。步出公司,天色已暗。

他总爱仰望夜空,感慨无垠宇宙有多孤寂。今晚,他发现我的偷窥孔。他凝视我眼珠子的刹那,我神速把孔关上,我不能搞砸给他妥善安排的生活规律。

此时,闹钟响起。

Friday, November 21, 2014

美错



      岳敏君《无题》 布面油画

“咦,这么晚了,怎么还没睡?”姐姐转过头问弟弟。

“姐姐,我很怕,他们还会再来吗?”弟弟一脸受惊的样子,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,似苦苦哀求姐姐告诉他“不会”。

姐姐长叹,然后浅笑,尝试化解弟弟的不安。“睡吧,有我在,你不用怕。”

见弟弟闭上了双目,紧挨着她的背,把她的腰搂得更紧,姐姐的浅笑转变成一种无奈的笑容,她笑自己,一个弱者在保护着另一个弱者。为了生存,她不得不比其他同龄小孩成熟。

自在这座城市逗留,她和弟弟不曾安心。她发觉,社会愈进步,人文与道德愈退步,仿佛倒退了几百年。她和弟弟经常给人有意无意地触摸、蓄意侵犯,给人含蓄地强迫消歇。她在想,难道这个社会就不能宽宏大量,容纳他们姐弟俩吗?难道“美丽”的结局总逃不过毁灭?想着想着,她方寸大乱,毕竟命运从来不在她的掌控中。

记得某个下午,几个年轻人邀她和弟弟合照,过后,其中一个年轻人以歆慕的口吻对款待他们的道地朋友说:“你们这里的古屋还保存得很好,也幸亏被列入世界遗产,不然就会像我们的苏丹街,再多几年啊,什么都完了!”他那道地朋友听了之后,笑说:“如果不保护好这儿的古迹,‘世界遗产’的荣誉就会被夺回,到时,我宁愿这儿从未获得这种殊荣,人民的脸都不懂往哪儿丢!”

听着他们以几分讽刺的笑声结束这段谈话,她打了个寒噤,更相信“物换星移”那道夺命符到头来会粘在她和弟弟的身上,倘若他们这份美还不能与这里城市人的生活融合,而变成放在隐形橱窗的珍奇异物,只供展览。美,若只停留在“看”的层面是可悲的,就像名模身穿独特衣裳走天桥,没有多少人看到衣裳的裁剪设计。

渐渐地,她也像弟弟那样,累了。她的累或许是心的疲惫,如满头华发的老太婆,饱经沧桑后的苍凉心境。

突然,一个头部承受的泼洒微力把她的梦冲走了。这个微力令她猛不丁地尖叫起来,显得她的反应过于敏感,撕裂了弟弟刚建起的梦。“姐姐!”弟弟惊愕地喊了一声。她不敢打开眼睑。她感觉头部湿漉漉,似血刚从她的脑袋涌出,仿若有许许多多汊子放缓速度流淌,经过她的额头、鼻子、脸颊,有些流到眼角,令眼睛感到一阵辛辣。

“姐姐,他们来了!”弟弟快要哭出来,声音颤抖。话声刚落,弟弟的头部也被袭击。“啊…… 姐姐,我的眼睛睁不开了!呱呱呱呱呱呱……

翌日。几个坐在茶室的老槟城在阅报时,看到这则报道,都在议论纷纷:

《姐弟共骑》壁画又遭泼咖喱汁
(槟城17日讯)位于本头公巷的《姐弟共骑》壁画昨晚被发现又遭人破坏,壁画中的两姐弟一脸咖喱汁…… 《姐弟共骑》壁画并非首度遭人破坏。去年823日,这幅壁画被发现遭人恶意泼上玻璃胶,之后也陆续传出被人淋卤汁、咖喱汁及面粉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