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翔宇对面的女人,年近四十,一头乌黑的短发,鼻梁上撑着一副黑框眼镜,一语不发地凝视着他。不晓得过了多久,她终于在寂静的空间里,发出一种类似人的说话声:“美丽的文字是文人写着玩的。”
“我不是文人,所以没资格用美丽的文字?”他又闭上眼睛,仿佛在思考,轻轻地吐出这反问句。
她露出人造笑容,弯了弯两边的嘴角,没有露出牙齿。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是说,美丽的文字在日常生活中不适合用。”
“何谓‘美丽的文字’?”他慢慢地张开眼,继续让纸和笔做进一步的沟通,发出微弱的“沙沙”声。
她言之凿凿,自信满满地回答:“人们不常说和写的文字、显得文绉绉的、风花雪月的文字。”
他握着的笔,倏忽在某个格子停住。“不常说的文字、文绉绉的,不一定是美丽的文字;美丽的文字不等于风花雪月。”说完,他又继续在格子间游走。
此时,她没有及时给予回应。他没有因此而看她。他把填满文字的那页格子翻去另一边,那一页显得有点重量,承载着世俗眼光的重量。
“终归一句,请你不要再用一些不经常用的文字。收敛一下你‘花俏’的文字!”她终于开口,单刀直入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他停下笔,整个脸都埋进了撑着的左手,笑得连泪都掉出来。“我没有‘花俏’的文字,我只有普通不过的规范文字。没有看过的规范文字,并不一定是‘花俏’,平时不被常用,是因为很多人从来都没在乎准确地使用文字。”
“准确的文字只用在写文案,日常生活不须要这么准确!”她反应快速,说得理直气壮。
“言下之意,准确的文字是摆在架上的古董?或是作秀的奇装异服?”他的右侧脸再次露出,手提起笔就往下写,一脸冷漠。
“翔宇啊,生活不断地改变,文字也是一样!”她的语气似在苦口婆心地劝导一个被边缘化的人。
“准确的文字不用,是死的。等那些你们认为可以用的文字规范后,我才来用吧!”翔宇微笑。
翔宇哆嗦了一下,惊醒过来,发觉阳光从窗帘溜进了房间,电灯还亮着,觉得过意不去,想起身,左手和弯曲的两膝一动便感到麻痹。他索性让跪趴的身子直接倒下,仰卧在褥子上,谨慎地伸展左手和双腿,强忍丧失感觉能力的不好受,心中顿时在责骂自己很傻,昨晚为了写文章,不让自己入睡而做出这种举动。
这一刻,仿佛停了很久。他凝神望着旁边的稿纸和笔,希望这是短暂的残废。他嗅到从外头飘来的一阵异味,是一阵文字腐烂的气味。
疑所不知,疑所知,
查所不知,查所知。
知之,
勇于纠正之,推广之,
不讳日常写之说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