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七月,鬼话连篇。这几天,同事在公司说了一些自身和友人经历的灵异事件,撩拨了我凑热闹的兴致,把几年前,贴过部落格的两篇文章重新翻出来。阅读愉快!
纸婚快乐
与滂沱大雨来个配合,今天的夜色显得格外黑。暴风和狂雨对我残酷的袭击,让我感觉身躯完全是用水造的,湿淋淋的。我忍受手脚擦伤的疼痛奔跑着,以安抚我归心似箭的情绪。
终于,我回到了家。
我敞开沉重的木门,向内环顾。房子内一片寂静,透出昏暗的灯光,我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和雨水打在屋顶及落地玻璃的嘀答声。在饭桌上有个蛋糕,那是个铺满白色奶油的心形蛋糕,以多颗草莓做装饰,中间有块薄薄的白巧克力,写着“Happy 1st Wedding
Anniversary”红色字体。啊,他不曾忘记草莓是我的最爱。
“老公,对不起,我迟了!”我喊道,同时,我走上了楼,打开睡房的门,希望他在里头,却不见他的踪影。我带着紧迫的脚步下楼,走到客厅的电话旁,拨打他的手机号码。“喂……喂……”我知道电话已经接通,但不晓得为何他挂断了我的电话。他在生我的气吗?我问我自己。
我坐在饭厅守候他回来。在这寂寥的空间,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。墙上那个钟的时针与分针在慢条斯理地转动,没有他,我的心就快停止跳动。
接近二时,他回来了。穿着粉红衬衫的他显得很不雅观,瘦瘦的黑色领带本该安分守己地垂在胸前,现已偏离岗位,衬衫左下摆也从系着腰带的裤腰露了出来。他站在门边凝视着我,他的眼帘露出了一丝忧郁的神态。他走向前几步,仿佛有话要对我说,但他踌躇了一阵。
“老公,对不起。”我很懊悔。我不清楚要怎样向他解释我迟归的原因。我顿时语塞。他保持沉默,走上楼,我跟在他的后头。当他进入睡房开灯后,二话没说,就像闪电般冲下楼。此时此刻,我被他的古怪反应吓得呆若木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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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下午五时,雨便开始下,忽大忽小,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。
办完一些公式的手续后,我在一家酒吧喝闷酒。我也不懂我在酒吧里呆了多久,反正现在时间对于我来说已不重要,在这里,也似乎只有黑夜。我又向饮料调配师要
酒。我向来不嗜烟酒,但我今天的酒量奇特的好,而且它还带给我无比的兴奋。我看见她和我在杯中金黄色的液体里曼妙起舞,许多泡泡都在为我们伴舞,我深深陶 醉其中。
突然,我的手机响起,闪亮的手机荧屏展示这是凌晨一点二十五分。我很惊讶,当我看到手机荧屏上显示的来电是从家里拨来的。我疆冻几秒后才接了这通电话。“喂……”电话另一端没给我回应,我也就挂断了。我非常想知道这通电话是否是她拨给我的,于是我赶快结账,驾车回家。
终于,我回到了家。
我 匆匆地从裤兜儿内掏出了门匙,将木门打开。房子内一片寂静,透出昏暗的灯光。我站在门边失望地凝视着我先前摆放在饭桌上的蛋糕。不加思索,我要查看最后一
通从客厅电话拨出的号码。我往前走了几步后,却停止了,我晓得这简直是荒谬,我正尝试阻止自己再欺骗自己。最后,我还是上楼去了。
我进入睡房开灯后,发现地上有些湿漉漉的脚印。我立即像闪电般冲下楼,跑到客厅的电话旁,用食指对准回顾按钮施了一下压,电话的长形小荧屏竟跳出了我的手机号码!“这绝对不是幻觉!”我紧闭双眼,试图让脑袋冷静下来。
“晴铃,你在吗?”我睁开眼睛四处张望,喊道。“你在吗?请你回答我……回答我……”我完全疯了。接着,我跑回睡房。“你在哪里?”我能听到我叫喊的声音在睡房里回旋。“答应我,别离开我……答应我……”我歇斯底里地啜泣着。
“啪……!”梳妆台上的一个首饰盒倏忽被掷,击中镜子,我要送给她的项链从那深红皮革首饰盒内掉了出来,与此同时,桌上全部东西都被扫下。顿时,我感到寒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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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跑到客厅的电话旁,情绪激烈地按电话的旧纪录。他看起来极烦躁,最后索性紧闭双眼。他的前额布满了汗珠,衬衫也给汗水渗透了。
“你到底怎么啦?”我边问边走近他身旁。不料,他睁开双眼四处张望,疯狂呐喊:“晴铃,你在吗?……你在吗?请你回答我……回答我……”
“我在这里,究竟发生什么事?”我声嘶力竭地尖叫,“你有听到我说话吗?”我感到出奇的无奈,他竟不当我一回事,自个儿跑回睡房。“你在哪里?……答应我,别离开我……答应我……”他失控的抽噎声仿佛能撕裂我的心房。
“翔宇,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!你听到我的声音吗?”我的泪终于离开搁浅地带,隐藏在心底的炉火猛然旺盛。我拿起梳妆台上的一个深红首饰盒,使劲地抛向镜子。镜子破裂了,碎片有如刺进我的心脏而促使我高声大喊:“你听到我说话吗?”接着,我把桌上所有东西都扫落地上。
瞬间,我的头感到剧烈的疼痛,一些糊状液体从后脑汩汩涌出。我伸手触摸颈背,鲜红的血沾满了我的手。我浑身颤抖。在电光火石间,一些画面浮现在我脑海:
雨刚开始下,纵然如此,我今天特地准时下班。我到附近的购物广场去选购腕表给他作为礼物。买了礼物,我也不多逗留购物广场,当我走下楼梯前往停车场时,一个青年迅速地攫夺我的手提袋,我一时失去平衡,从楼梯跌下。缓缓地,我身轻如燕地在一个黑黝黝的无底洞飘荡……
一滴眼泪从我的脸颊划下。这个城市不再安全。
《东方日报》〈生活文艺〉,2008年12月30日。
饿
梁实秋说,人的一生就是和穷挣扎的历史;看相的说,翔宇身后有一只穷鬼紧跟随。这两句话套在翔宇身上简直是不谋而合。
翔宇活在这世上已经超过三十年,但他还是没有享受到事业巅峰期的快感,也没有享受过驾着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子,到处逍遥的乐趣。既然这两种感觉都不曾拥有,他也不想踏出第一步去接触爱情,因为他晓得,爱情少不了面包。
每 天上班下班,翔宇都会乘11号巴士,这就是所谓的“安步当车”,全程约四十分钟。在同事眼中,他走的路是漫长的,须耗出一番的体力,所以食量大也不影响他 瘦瘦的身段,让女同事羡慕不已。对他而言,该路途不算漫长,漫长的则是他要走的人生路,路究竟有多长,魑魅魍魉究竟还有多少,难以估计。回家途中,他会经 过一家烧腊店,纵使肚子咚咚响,他也会奋力地抗战到底,等到达家里,才随便地在他的粮食储存箱内取些饼干面食,填满肚子就算,毕竟在这文化沙漠的商业社 会,爬格子是份苦差,工资能养活精神与心灵已是大幸。
夜似乎有些暗,因为月没有明显地露出来。翔宇的脚步向来都很急促,皮鞋鞋跟不停歇地 敲打地面,发出不安的橐橐声音。当他走到小巷时,正好给一个迎面而来的冒失鬼撞着,由于两人的步伐紧凑,都讲求时速感,所以撞击力蛮大,翔宇仿佛像突然失 去地心引力的物体,亦仿佛像突然累坏的行乞者,似乎在酣睡时,被人狠狠地唤醒,感觉惺忪,踏云而行。他怀疑自己饿坏了,知道走出这条巷子就会经过那家烧腊 店,若不及时解决肚子的要求,今晚或许到不了家门口。
走到烧腊店前,翔宇摸了摸裤兜儿,发觉钱包丢失了,有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,他总不能 对正切着烧肉的老板说,“我很饿但没钱,吃完后在这里洗碗碟一晚当付饭钱。”。他把鼻尖凑近挂着烧鸭、烧肉和叉烧的玻璃隔面,试图去嗅它们的香味,以满足 肚子的需求。烧鸭表层经过蜜糖的抹拭,如沐甘露般光滑闪亮;烧肉的红润和脆皮的结合,层次分明;还有叉烧的晶莹剔透,让人的心也溶化了。烧鸭的油与叉烧的 蜜汁显得有点重量,缓慢地滴下。他很想用舌头去接着刚滴下来的蜜汁,但是却少了份勇气。
“死饿鬼,真丢脸!”当翔宇凝神看着令他垂涎的烧 腊时,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在他的身后走过,念念有词。她拥有一头微卷的灰白头发,脸似乎是动过拉皮手术,看起来有些紧绷;她眨眼的次数比平常人高,应该是 习以为常的那种;嘴唇干瘪,该是说了整天的话,没停止过;身穿碎花衣裤,手拎着藤制的篮子,里头好像是放了些糕点,是白带红黄色的糕点。翔宇没管她,反正 嘴巴长在她的脸上,何况她看来倒像个神志不清的女人,或许不是在讲他。但想回来,他也觉得自己今晚有点儿怪,怎么会异常的饿,还压抑不了自己的食欲,尽显 原始的一面。
翔宇宛如被割断筋儿的死囚,软弱无力地坐在烧腊店门口的梯级上。他把身子依靠墙壁,总觉得店内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许久了, 他凭感觉望了过去,看见一个坐在向门口第三排座位的中年男子,这时他的目光并没向着他,只管吃东西。他吃起东西来似乎有些困难,因为他鼻子下的那颗沉重的 大肿瘤差一点就阻挡了他的嘴巴。虽然一个人用餐,但桌上摆着的那碟烧腊是挺丰盛的,想像中应该会有烧鸭腿吧。
坐了片刻,翔宇觉得肚子里有 一股酸气蹿升到喉咙,然后从嘴里释放了出来。他俯首瞧了瞧身上的白衬衫还有黑色的西装裤,发觉有点邋遢,此时此刻倒像个潦倒的书生,自己也笑了起来。他也 觉得自己无端端轻盈很多,才发现他的公事包不在身旁,但搅尽脑汁也记不起它的踪影,最后他决定不想它了,反正这也是一种对工作的解脱,解放了生活,虽然这 也只不过是一个逃避的想法,不切实际的感觉,却一厢情愿地陶醉其中。
这时,有一位妇女牵着她年幼的儿子走进烧腊店,坐了下来,问儿子要吃 些什么。儿子好像是蛮大胃口的,也可能是嘴馋,说要吃这个那个的。妇女就对儿子说:“你能吃完才好,不要浪费食物。听说,死在巷子的那位哥哥,是因为没东 西吃而饿死,所以有得吃是福气,要珍惜食物,知道吗?”儿子傻呵呵地瞪大两只眼望着母亲,点了个头。翔宇这才明白,原来穷也是一个无形的死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