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彝说: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。”我书读得不够多,“路”也走得不够多,但是每天重复性来回的马路却走了不少。
大多数人的工作皮鞋都是享福的,我的工作皮鞋则是每天都风尘仆仆,与我共患难的,所以特别有感情。鞋跟在一年里头得修两三回,若承受不了苦头,鞋底就得遭黏和缝的命运,我也为它心疼。
那天,下班回家途中,走着走着,发现右脚皮鞋头的缝口有道缝子,像个会恶化的伤口,便赶紧给楼下杂货店前的鞋匠医治。这个决定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做的,因为我始终不放心带鞋子给不熟悉的鞋匠诊治。
到了鞋匠面前,我对他说明皮鞋的病况后,鞋匠对我说,需时二十分钟,叫我先去喝杯茶。我说,站着等便行。他那年轻的眼神抛了一个“奇异”给我,似乎此举非常人所为,或者说,不曾见过如此爱站的人。我并没因此而改变决定。我脱下右脚的皮鞋,穿上鞋匠为顾客准备的拖鞋,站在杂货店前等待。
我像一个监督,看着鞋匠为我的皮鞋动小手术的每个细节。先前在想,修补一道小缝子,不是只须五至十分钟的工夫吗,怎么会花上整二十分钟?这一端详,我这个门外汉终于明白。单是缝当然花不了多少时间,但是缝的过程加上了黏和把鞋头套在木模具上敲打的工夫,便费时了。
生活中有很多看似简单的事情,事实上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简单。我们往往很轻易地忽略了过程,自愿浮沉在自己对某事过程与预设的想像画面,甚至涂掉了过程,专注于所要的结果,就好像从友人口中得知一些老板和上司嘴边挂着的话,“Don’t explain too much, all I want is the result! ”听后,我只能对告诉我的友人说:“呵一口气吧,结果是从天上掉下来的!”
在想,一个结果还未成形前,有多少创意、想法、满意与不满在过程中被过滤器谋杀,最后的结果是否属佳品,真的有赖于过滤器的品质和它是否失修。鞋匠一个人工作,所以本身也是个过滤器,选择不省略在木模具上敲打,是完全他自己要的效果,虽然多了点儿工夫,但是那种耐心还是存在的,一边敲打鞋头,一边和其他顾客说话,脸上还流露笑容。无论过程中有多少个过滤器,过滤器操作得好,结果自然是亮铮铮;过滤器操作得孬,结果自然是黯淡。要达到突出的效果,过滤器的型号很重要。市面上有跟随潮流的过滤器、领先潮流的过滤器、保守的过滤器、新潮的过滤器、有冒险精神的过滤器、安分守己的过滤器、故步自封的过滤器…… 每台过滤器都有本身的标准,而居高的独裁标准就会成为终极“最棒”标准。
二十分钟过后,鞋匠把治愈的皮鞋交给我。虽然伤口为它划上了疤痕,但是这位鞋匠的确是个好的过滤器,而且型号也不错,不然,皮鞋表面会因伤口缝合而产生明显皱纹。
当我穿上皮鞋时,皮鞋拉着我的视线几秒钟,欲言又止。我晓得它的无力感,其实蛮像我对工作的无力感。我很怕这种似干枯的感觉,犹如脱水般累。是我和文字谈太久恋爱,离危险期越来越靠近?抑或我不想再闻着文字被人侵蚀的腐烂味道?抑或我到了一个文字的窄巷,须要想办法通过?抑或这也是如同好友所说的,是自己存在的矛盾,解不开?
我留言给一位部落格文友,他回复我:“豪迈,自我怀疑是突破的前提,是的,请加油。”谢谢,我一定会!希望这个过渡期不会漫长。皮鞋,答应我,陪我走过,好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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